前些天一个朋友突然问我: “话说你想了解圣经吗?”
我先是一愣,说:“为啥问这个?你听谁说的?”
她显然听出了我的疑虑,说:“我以前学习过,我以前上学的时候看过很多书啊!”
我们以前是同事,在一起玩过很长的一段时间,我知道她不是信教的人。之前的一个同事也问过我类似的问题,她也不是信教的人。不过他们都看圣经。我知道这本书,但我除了前面几页外,一直没再继续往里看过。只是这些书一听起来,就像跟信教有关一样让人觉得气氛有点怪怪的。其实看不看圣经,跟信不信教没有什么关系。
在深圳的时候,我一直在书店找这本书,后来在南山新华书店找到了,但是有点贵,我就没有买,看圣经的最后一点机会也没有了。
听她这么一说,我马上把之前看木心《文学回忆录》中的一段话找出来:
亚当出乐园,
上帝说:“可怜的孩子,你到地上去,有高山大海,怕不怕?”
亚当说:“不怕。”
上帝说:“有毒蛇猛兽。”
亚当说:“不怕。”
上帝说:“那你去吧。”
亚当说:“我怕。”
上帝奇怪道:“你怕什么呢?”
亚当说:“我怕寂寞。”
上帝低头想了想,把艺术给了亚当。
(木心讲述《十九世纪法国文学(三)》)
其实我是想告诉她,圣经确实是一本有很多故事的书,然后问她。
我说:“听过这段吗?”
她说:“这是段子吧,圣经里可没有。”
我说:“你觉得呢。这是我看木心文学回忆录,讲圣经时,看到的。圣经里肯定没有呢。”
她说:“那就是,你学圣经肯定能找到好媳妇。”
其实是讲法国文学时顺口提到的。我之前有过想看圣经的念头,也是因为这个。我觉得从他嘴里说出来比读圣经本身更好听。
有时候是羡慕读书人的那种机缘:
我少年时有个文字交的朋友,通了五年信,没见面。她是湖州人,全家信基督。她的中学、大学,都是教会学校,每周通一信,谈《圣经》,她字迹秀雅,文句优美。她坚持以上的论点,我则力主《新约》的文学性、思想性胜过《旧约》。论证,是法国纪德他们一批文学家,作品的精粹全出于《新约》。
后来我们在苏州东吴大学会面,幻想破灭。再后来她转入南京神学院,信也不通了。《旧约》没有能使她爱我,《新约》没有能使我爱她。现在旧事重提,心里忽然悲伤了。毕竟我们曾在五年之中,写信、等信二百多次,一片诚心。
《新约》是用希腊文写的。我的朋友认为在耶稣那时,犹太人说的希腊话已不纯粹,“四福音书”的作者虽然热诚忠恳,到底不能形成文学。《旧约》的文字与思想,天然和谐,是由于希伯来人的语言,而《新约》作者似乎都是犹太人(除了一个圣·路加),以犹太人的思想注入希腊的范畴,这种和谐就不能再有了。
我的论据:耶稣是天才诗人,他的襟怀情怀不是希腊文、希伯来文所能限制的,他的布道充满灵感,比喻巧妙,象征的意义似浅实深,他的人格力量充沛到万世放射不尽。所以他是众人的基督,更是文学的基督。
当时我十四岁,她十五岁,信里各自节引《圣经》,她引《旧约》,我引《新约》,这样倒使她也仔细读了《新约》,我也耐心把《旧约》弄清楚。现在她如果活着,已经是祖母级了,大概早已告别文学。我呢,坚持文学,坚持《新约》的文学价值高于《旧约》。纪德、王尔德,大概与我观点相同。
(木心《新旧约的故事和含义》)
我读书的时候就比较可怜,除了教科书和教辅资料,真的没什么书可读。小学五六年级的时候,我还在松山小学念书。有一次校长把学校仅有的藏书开放给我们。那时候的老师也真是质朴,还是很信任学生的。没想到的是,一开始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伎俩。每次进去借书时,我们都是借一两本,在衣服里偷偷藏三四本,校长也很单纯,看我们的借条,对对书名,放心的说,好。我们假装受宠若惊的走出来,然后…逃之夭夭。
现在想起来,真是愚蠢。“穷山恶水出刁民”,就是这样的意思吧。那些书后来在家里,我爸爸也知道是我们从学校偷来的。但他们也只是笑笑而已,只要老师不找到家里来,似乎也没有什么问题。我们偷走的这些书,最后被高年级的学生知道后,用各种廉价的方式换走了。虽然我们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像我们这样偷过书,但总觉得他们的手段更高明,果然高年级的学生就是智慧。
后来学校的老师已经反映,因为书缺少的数目跟借条对不上,但是也无可奈何,只能关闭图书室不再开放了。这些书我已经不记得内容,只有一本《从泰山到曲阜》,一直放在家里,我看完了,我爸爸也看完了。那时候也没怎么想,也不知道泰山在什么地方,渐渐的书和故事都已经遗忘。直到高中,除了一次爸爸打工带回来的一本武侠,过年那段时间被我一口气看完之外,都没机会在看到除教科书之外的书。
初中时,镇上开了两家书店。据说还有人偶尔也做过小学时那种事,毕竟是私人卖书,要养家糊口,看管的比较严,基本没什么偷书的事情发生。当然我一次也没尝试过,但确实想过能不能偷。买书的钱根本就没有,书又那么贵,真要用钱去买,这些书永远也不会看到。只有靠从生活费里节约,一学期也买不上两三本。
初三的一次,另一家书店会打折。有一本化学辅导卖10块钱,而我怎么存怎么数都只有九块九。有一次我鼓起勇气问他,我就只有九块九,这本书10块,能卖吗?他犹豫了一下,很无奈的问,真的就只有九块九!我把钱拿出来,说实在是凑不到那一角钱了。他边整理边说,我也是喜欢书的人,我最看不惯那些有一点钱就去打台球的人,像你们,有一点钱都凑来买书…从那以后,我深深地知道一个人没有钱,真的很可怜。
后来一路知道了陈丹青,也知道了木心。我毕业的第一个半年,那时候我还在学校教书。《文学回忆录》这本书卖时,一个广西的同学联系到我,问我喜不喜欢这本书。我说喜欢呀。她说一看到这本书,就想起了我,要给我买一本,让我把地址给她。收到这本书后,那时候已经是期末尾声了,加上学校生活的不愉快,我就直接去深圳打工了。去深圳的路上,除这本书外,我什么都书没有带。借睡觉前的时间,我爬在床上把这本书看完了。为了对得起她,我但凡有空都去书店看书,也看了很多书,包括程序设计方面的书都看过。我来北京学计算机时,一再犹豫要不要把这本书带上,实在是不好带,就丢了。一直都想再买一本,每次搬家都要丢书,苦于无奈,我就改成买kindle电子书了。真的不知道怎么感谢她,还有这么一段感情,一直没忘。
“你为啥不直接看圣经?”她问我。
我说:“不敢看,要是信了咋办!”
她说:“笑死我了,信的前提也是要有知识呢,要是圣经说的都是真的,为啥不信呢。我主要看预言,不当成文学读物,培养美好的特质。”
这段时间又在重读这本书,就像通俗的文学史一样。有些书真的看过一遍后,就不再想看了,虽然也是很好的书。但有些书,隔一段时间就想温习一下,因为这本书中,有跟自己相关的故事。
到目前为止,《旧约》不敢说读过几遍,读《新约》,无论如何超过一百遍。这不是故意求纪录。比如你与一个杰出的人物交朋友,几十年交往,谈话几百次,有什么奇怪呢?而《旧约》好比是外公外婆家,我不常去,去也是为看看舅舅的儿子女儿(即《旧约》中“诗篇”“雅歌”),和外公外婆礼貌性说个三言两语而已。
终究不是读书人,我读超三遍的书都没几本,何来的一百多遍。或许木心也是,从小就读圣经,给跟自己一样爱看圣经的女孩通信,等信,期待着见到对方。可是当真的见到时,连结结巴巴都算不上,就是礼貌性的说个三言两语而已。
有次在公众号上看到这篇文章,木心深情用尽,却没等来那个够他爱一生的人&version=12020002&nettype=WIFI&fontScale=100&pass_ticket=XJFnuncw6jtI%2FfXnPSaoGc%2Bt8ksC4T%2BZZW%2BfFkf%2B01ndZ6%2BHfJcHycju1DucB1ve)
“五年前的12月21日,木心逝世,84岁,在故乡乌镇。”
看到这些,突然想起来这么多,有机会去乌镇看看,去见见那个
“我是一个在黑暗中大雪纷飞的人哪,你再不来,我就下雪了。”
只是实在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去。
她说:”有时间可以一起讨论圣经。”
现在我还不看圣经,等我真的看圣经时,不知道还能不能想起这往事。
北京昌平回龙观19:42